.月 下. 《前篇》

 

週末略遲的午間時分,位於住宅區大廈底樓的一間咖啡店內,悠閒用餐的客人不在少數。米黃色系的裝璜襯著木質桌椅營造出舒適的氛圍,掛在門上的咖啡色木牌雕著營業中的漂亮字體,門外的遮雨棚下也設置了戶外座椅,讓店家特地栽種的牽牛花花台添加少許溫馨的鄉村風味。

店內窗邊角落一向是人氣座位,而今天佔據一方的組合很是新鮮;黝黑皮膚的少年帶著嚴肅的神情看著對面的男孩,戴著過大眼鏡的男孩似乎是專心異常地盯著手中的白色紙卡瞧。


──就像是感情好的兄弟吧;從廚房裡看著兩人,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那位來自大阪的高中生偵探服部平次,自從一回追捕怪盜的事件與恰巧路過的認識,其後大抵是這間店位於市區的緣故,偶爾來東京時總會順路進來用餐。

因為離警政署很近的關係待機很方便……;平次總是這樣笑著說。

有他出現的時候多半身邊會跟著一臉聰穎的男孩,雖說名為江戶川柯南的男孩總是帶著有禮的笑容稱呼她 姊姊,但常會不經意地出現超齡的神情,言談舉止的成熟度恐怕還不下於一道的服部平次。

大抵是服部以對等的位置、而不是對小孩子的輕藐態度對待他;觀察過後這麼地自己下了結論,默默地告訴自己也該這麼作才是。

就在兩人漸漸地發現到她是以面對成人的態度對待柯南時,男孩臉上出現了防備的神情;她解釋說與其認為柯南是超齡倒不如說是世故吧,要比喻的話就像是跳級到大學就讀的天才兒童,當你肯定了他的存在時,覺得格格不入前就已經先習慣認定對方了。


──何況這麼習慣於黑咖啡的小學生真的不多見。

無心的一句話差點讓柯南噴出了送入口的飲料,平次的唇角也彷彿抽搐了一下。

──大姊...這件事就是妳不對了,好歹這傢伙外觀上也是個小學生,要說的話妳才是揠苗助長的兇手吧?

──總覺得當小朋友看待是很失禮的事呢...


看著不知該說是天然還是狀況外的,柯南的表情似乎是帶點扭曲,打量她半晌後像是放棄地嘆息,喃喃說著若是沒惡意就隨便她的模糊話語。

 

而後,今天也是以同樣待機中的理由出現在這裡。

 

兩人低聲的交談沒中斷過,終於男孩抬頭對上了他的視線,平次幾乎是肯定地咧了嘴,兩人互相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

「你也認為這是可行的手法?」

「不覺得這種場面似曾相似?對了,東方快車上不就這麼發生了嗎,處處是線索卻又處處矛頓......」

「抱歉打擾了。」

 

忽地身旁走近的人開了口,兩人齊抬頭對上的是一臉微笑的,柯南反射性地將手中紙卡收了起來,她瞄到他的動作也只是笑笑沒表示什麼,將盛著精巧三明治的托盤擱置在桌上,輕聲說著這是她招待的一點小心意。

「在討論『阿嘉莎‧克莉絲蒂』?我也是書迷喲。」聞言平次的眼神似乎亮了起來,那是死忠支持者會有的表情哪……;她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

「喔喔!那麼大姊看過《羅傑.艾克洛命案》嗎?」

「當然,畢竟這本書是許多經典推理小說的原形,在這前提下就算是被作者欺騙也是種愉快的體驗。」

「能在被迷惑前解開謎底才有成就感啊,妳難道不喜歡范達因作品裡"給讀者的挑戰狀"?」提到有興趣的話題平次很是愉快,也不客氣地拎起餐點就口,指著對面的小男孩笑著說福爾摩斯是那傢伙的偶像,完全無視於柯南瞪視的眼光。

「福爾摩斯嗎。」思索著該如何開口,像是想到什麼般地笑了出聲。「我偏好艾勒里.昆恩多一點。」

艾倫坡和卻斯特頓如何?奧斯汀.傅利曼?或是勞倫斯.卜洛克?她偏著頭細數了起來。

 

「......福爾摩斯哪一點不好?」小男孩口氣裡有著彆扭,同樣身為推理小說迷當然會了解每個人心目中的那個作品是不可侵犯的領域,趕緊搖搖頭。

「福爾摩斯是開啟偵探小說的里程碑,在推理史上地位當然是不可動搖。」她這麼解釋著,看到柯南略為釋懷的表情,接著試探地說道。「我只是覺得福爾摩斯本人,呃,稍微裝模作樣了點?」

平次聞言不客氣地大笑,說著什麼人喜歡什麼樣的角色...換來了柯南的白眼。

「說到裝模作樣啊,就不能不提到那個……簡直是經典範本。」轉眼間面前的食物早已被平次給掃空,拎著還滴著飲料的吸管指著柯南這麼說道。

柯南唇邊的弧度歪了一下,這下的表情倒是非常不愉快。

「別說了,身為道爾迷,我可不承認那部作品。」

「『莫里斯.盧布朗』的……」她了然的接了下去,並沒有直接說破。

「沒錯。」


"亞森.羅蘋"。

 

相當明白,盧布朗所擅自影射創作名偵探與怪盜的劇情並不被喜好的原因。
不僅僅是書中充滿嘲諷的對決內容,偵探並未佔上風大抵也是個問題所在。

 

「柯南真的是非常喜愛福爾摩斯呢。」啊,名字就是這麼來的吧,她理解地點了點頭。

「所以說妳應該也不喜歡裝模作樣的怪盜吧?」

「我喜歡喲?」

「欸?!」

因為不是推理小說...真要歸類的話其實是偵探小說分支出來的怪盜小說嘛;這麼解釋著的 唇邊揚著調皮的笑意。

「.......那可是和正義相反的犯罪者喲。」果不其然,耐不住開口的便是一臉不悅的柯南。

「不也是劫富濟貧的俠盜嗎?」

「妳是指拈花惹草又偷搶拐騙的部份?」

「嗯...風度翩翩的優雅怪盜感覺起來很神秘哪。」

「................」

 

雖然看起來是在談論,但從旁人的眼光來看其實更像是故意和對方唱反調、逗弄著面前的小男孩以看他的反應為樂。

姊姊,妳該不會是......怪盜KID迷吧?」一陣沉默後,柯南後面的那句話像是從齒縫中迸出似的;……真有那麼不共戴天呀,她挑了眉。

「怎麼會。」

對於他的聯想讓趕緊反駁,「小說是虛構的啊,所謂的KID不也是從警方檔案中延伸出來的戲謔作品嗎,怎麼想都是不切實際的人物。」

 

──對了,創作的作者也是我喜歡的推理小說家;笑著這麼說。


兩人對望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他們口中的話題並不是那麼不相干的角色。

柯南不經意地捏緊了手中的那張紙卡,臉上的笑容似乎帶著些許猙獰,又出現了那不符合年紀的表情。

 

「那麼,我來告訴妳一些有趣的事......」

 

 

※ ※ ※ ※ ※ ※ 


 

在門板上掛上打烊的告示,清潔廚房中的 從店長手中接過了大門的鑰匙,似乎有什麼要事的老闆急急忙忙地提起背包,“那就拜託妳了…!”,這麼地說著邊準備開溜。

──店長!每到週日就曠職,你週六晚上是通宵達旦在幹嘛?

似乎是被其它店員攔截了下來,從店門口傳來的對話讓笑了起來。

──唉唉,我不是拜託開門了嗎。

──客人們會以為才是老闆喔?

──不然你們換一下班表.....

──才不要!

到底誰才是雇主...... 聽的都忍不住搖頭;這也是她喜歡這裡的一點,除了空間的設計給人溫馨的氣氛、主雇之間像是家人般的情誼讓她幾乎要把這裡當作是第二個家...;當然,學校以外的課餘時間都在這裡工作也是個原因。

曾經也是有過這種對話,明明還沒邁向中年的老闆看著她莫名感嘆著說道:喜歡這裡我感到很欣慰,但若讓妳的年輕歲月只有打工回憶的話我會很愧疚的...;這般活像是在對女兒說話。

──總是要過生活。那時她也只是笑笑沒說什麼。

 

後門外傳來野貓的微微叫聲吸引了她的注意,鮮少人經過的防火巷道除了垃圾集散場也沒其它特別的地方,疑惑著異於平日的急促貓叫聲,她沒多想地拉開了那道門。

落座在門邊垃圾桶蓋上的黑貓先是進入了她的視線,詢著它鳴叫的方向看去,不遠處的巷口彷彿有著什麼白色的影子晃動著。

 

依稀看出了那彷彿是身影的白色輪廓,那人放下了向著月光高舉的右手,隱約閃礫著的光芒流轉在動作之間;像是注意到她的視線,原先背對著她的人影緩緩地轉了過來,身後的披風隨著動作劃出了完美的弧度。

白色禮帽、白色的衣著,在月光下反射著令人心生忌憚的白。

帽簷下的嘴角輕輕勾起了彎度。

 

那一晚的記憶歷歷在目,是什麼樣的日子可以再度聚集了當時的一群人?

從愣怔中回神,本想開口說些什麼,見到對方遊刃有餘的態度讓她警戒地蹙起眉頭;不預期地,腦海中浮現稍早時兩人的言語、與柯南遮掩手中卡片的畫面。

 

──啊啊,原來如此。

世界上果然沒有所謂偶然的這件事吧。

 

「抱歉打擾了,您請自便。」

這麼淡淡說著的就著原本的姿勢帶上了門,似乎是想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一般,照著平常閉店的順序確認了門鎖,順手關上了大燈。

身後跟著響起的敲門聲止住了她欲離開的腳步,那方的低沉嗓音彷彿帶著笑意。

 

「小姐,」

「...本店已經打烊了喲。」

 

雖然不了解對方的意圖,先出聲打斷了對方的話語。"抱歉明天請早…"這樣客氣地說著,像是平日應對客人一般啪嗒啪嗒地走進了店內,微微的還聽得到與其它員工互道辛苦的道別聲。

而後,被拒絕在門外的白色怪盜微挑起眉,低聲愉悅地笑了起來。

 

「意料外的反應哪...」


唇畔依舊勾著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人影伴隨著話語一瞬間消失在空氣中。

 

 

【→後篇】

 


 

 

May 18,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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