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米花百貨外一路延伸至中央廣場的黃色包圍線,喧鬧的人群與往來忙碌的警備人員塞滿了街道,不用詢問就可以得出道路再度被封鎖、想通過便需要改道的這個結論。
遵循著警方的疏散指示,從路人們興奮的討論中得知華麗怪盜再一次成功的取悅了這些支持者們,回想起稍早目擊到的身影,比對時間大抵是犯案結束後的脫逃。
那麼,既然演出已經謝幕了,為什麼這些觀眾依舊意猶未盡般地不肯散去?
想到因此又得踏上那條荒涼的小路讓她忍不住嘆氣,認命地握緊背包加快了歸途的腳步。
夜空中的一輪明月朦朦朧不切真實地暈在天際,勉強依靠著遠方微弱的燈光辨識位置,昏暗的視野令人十分不快,她幾乎是用逃離般地速度行進著。
抬頭看著與那天相同的滿月,黑夜的壓迫感讓她略為不滿地,忍不住將心中的抱怨脫口而出。
「真是找麻煩的小偷!」
「……這句話也是預料外哪。」
憑空出現的回話當場讓吃驚地煞住了腳步,從空中調回的視線正好捕捉住掠過眼前的那一抹白影。
身後的披風輕輕飛舞著,在她面前用著完美的姿態著地的,是今晚騷動的主謀。
「晚安,小姐。」
再平常不過的招呼話語,伴隨著低沉的嗓音傳進她的耳裡。
彷彿是恰好路過般地輕鬆寫意,世紀大怪盜優雅地拿下禮帽微欠身向她行了個禮。
「……晚安。」
看著對方用著完美的手勢戴回了禮帽,低聲跟著回了個招呼。
面前紳士客氣有禮的聲調、如同宴會中親切攀談的話語,在在讓她產生不合時宜的錯覺;一瞬間對於想低頭確認自己是否走錯場所的衝動讓她蹙起了眉頭。
佔據了道路的對方似乎沒有移動的意思,兩人間有著尷尬的距離,她帶點困窘地思索著不知可否越過他而去。
讀出了她的心思,怪盜的嘴角揚起微笑的弧度。
「小姐不需要這麼防備的。」
「……有什麼事嗎,怪盜KID。」她抿嘴想保持沉默,一會兒又忍不住開口。「逃過警方追捕了?我保証什麼都沒有看到,請你離開吧。」
「今夜是為了見妳而來的,可愛的 Lady 。」
他拉起披風優雅地一鞠躬,彷彿在對觀眾答禮一般。
啊啊,對了,就像是舞台上的演員。
用華麗的動作集聚了注目的焦點,特意演出的姿態卻又是這麼流暢自然地說著繞舌的台詞。
「……法國?不,比較起來應該是英國?」
「如何呢?」
「你彷彿是莎翁筆下的角色哪。」
──能這麼流暢地說著風花雪月台詞的人大抵也沒幾個。
淡淡地這麼說著,而後又像是想起什麼奇怪事情般地止不住笑,
不是被取悅的笑意,而是像終於理解了他人話語般的,一種恍然大悟的了然。
彷彿隔著一道不可侵害的界線,站在那兒無關緊要地闡述著自己的看法,
不願意更接近一步,也不准許他人跨越防備的那道牆。
這麼樣對待一般人都嫌冷淡的態度,何況面對的是無人不曉的神秘怪盜?
啊啊,是這麼回事啊……。藏在單邊眼鏡下的雙眸也跟著饒富興味地瞇了起來。
「兩位偵探向妳說了在下的什麼嗎?」
一句問話成功地讓她啞口無言,對上她驚訝的詢問神情,那方怪盜哎呀呀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真是……名偵探真是壞心哪,如此破壞我在小姐心中的形象。」
「你怎麼……」
「打從見面開始,小姐便吝於給我一絲關注。」
下意識閃躲的眼神,略帶僵硬的表情,不是在防備,就是不想要有所牽扯的表示。
「再加上,剛才受到兩位偵探熱烈的招待...必定是因為"什麼"而影響了態度吧。」
「……抱歉,但……為了私欲出動警力浪費人民公帑,這個論點聽起來很有道理。」
「這一點在下無法反駁。」
「不、不過呢,觀眾們似乎很開心呢,這種魔術般的手法,對於帶給大家歡笑富有娛樂效果這點倒是該謝謝你的。」
「這個是……很感謝小姐的安慰。」
對於急忙像是在補述什麼般的辯解,他反而是覺得有趣般揚起了笑意。
KID總是帶著淡淡的有禮微笑,從容不迫又無所畏懼,那表情彷彿是戴著精緻面具一般地讓人摸不著真意。
現下的他該是覺得愉快的吧,相較於一開始的冷冽氛圍,週遭的空氣有了沉澱的感覺…;她忍不住跟著鬆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早不自覺地繃緊著神經。
「魔術,是一種娛樂客人的藝術。」KID伸出右手,一瞬間揮舞著翅膀的鴿子就飛跳在他的肩頭;看著略為吃驚地睜大了雙眼,他露出了滿足的神情。
「就是為了見到客人驚喜的表情,如果說觀看魔術是享受,我從客人的反應也得到了相對的樂趣;愈是讓人覺得不可能,魔術就愈顯得神妙。」
「這是所謂的……『魔術師的手要快過於觀眾的眼睛』?」她問。
「哎呀呀,小姐真是嚴格,"被騙"就是魔術的樂趣之一哪。」
觀賞過目炫神迷的表演,烙在腦海中的鮮明印象經過時間的美化便會成為最好的回憶;
魔術只要欣賞就足夠了,不需要去考慮"為何"以及"如何"的這種問題。
「硬是要解開它的原理不就是剝奪了觀眾的樂趣?」
挺像是名偵探會作的事……;KID揚起略為嘲諷的唇形這麼說著。
「...我認為,」
大抵知道對方指的是兩位少年,忍不住地想辯駁些什麼。「就如同魔術對你而言是帶給客人的娛樂,解謎之於他們,也是種快感般的存在啊……;只有單純旁觀是不夠的,能在被迷惑前先解開謎底,他們同樣地也享受著出題者所舖陳出來的各式謎團裡。」
──更何況你所挑戰的是公權力。
對於她義正辭嚴的反論,怪盜沉默地支著下顎像是思索什麼一般,
而後向著她優雅地一躬身,仍是那讀不出情緒的POKER FACE。
「真令人羨慕,偵探們得到了小姐絕佳的信任呢。」
「這話提醒了我,你出現在這裡是為什麼呢?」
「當然是為了見妳一面。」
「這麼古典的理由在這個時代已經不通用了喔?」
「……那麼,下次相逢時再告訴小姐。」
「KID,」
「何必硬是要解開謎底呢。」
對於得不到答案的不滿反應,他不以為意地彈了彈手指,一朵嬌豔的紅色薔薇便出現在他的手中。
「薔薇適合美麗的淑女," My Fair Lady "。」
「『窈窕淑女』的原型不就是粗俗的賣花女嗎?」
對於她不領情的回答,白色怪盜也只能略為苦笑地說著小姐還在生氣嗎……輕輕地再次對著她伸出手。
「不收下嗎?」
略帶請求的口吻、溫柔的音色似乎是那麼的情真意摯,單邊眼鏡後的眼眸注視著她微笑著;
半晌,遲疑地低聲道了謝接過,KID跟著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將手中的薔薇拿至眼前端詳,莖上的細刺早已被細心處理過,嬌嫩的花瓣上甚至還沾附著新鮮的露水……這人到底是如何將這些東西帶在身上的?
思考至此,她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笑意,輕輕地,湊近了面前的薔薇。
「"女人像是嬌豔的薔薇,花開不久便轉眼枯萎"」戲謔地對上他的雙眼,她半帶玩笑地開口。「莎士比亞是這麼說的,你也是同樣的意思嗎?」
「……我投降了,真的是嚴厲的人哪。」
「稱讚的話就謝謝了,這果然還是女孩們的弱點吧。」
「欸?」
「趁著夜晚侵入少女們的閨房、靠著甜言蜜語脫身的這類事情略有所聞。」
「……這一點真是誤會大了。」
KID伸手拉低了帽簷,依稀還聽得見喃喃地念著名偵探真會記恨之類的話語,
終於漾出了隱忍以久的笑意。
市街方向逐漸逼近的刺耳警笛聲劃破了寂靜,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聲音的來源,相對於怪盜一貫的氣定神閒,難得的出現了略為不安的緊張表情。
「你……還沒有成功脫身嗎?」
「不,現下正值歸途中這點是沒有錯的。」再度瞥了眼聲音的方向,理應是被追逐者唇邊揚起了淡淡的弧度這麼說著。「不愧是中森警官,到現在還沒放棄……又或者是,今晚有幫手的原因呢?」
「你似乎很開心?」
「小姐這麼說的話,就當是這樣吧。」
順勢執起她的左手在指尖上印下一吻,面前的臉蛋不意外地露出了困擾的表情。
「有機會的話,期待再一次月光下的相逢。」
「……你應該還活在維多利亞時代吧。」
「晚安,Lady 。」
伴隨著彈指音,人影隱沒在煙霧間頓時消失了身影,她眨了眨眼,蹙了眉。
「裝模作樣的退場方式。」面對怪盜消失的方向她這麼地低咕著;忽然,察覺到手中的薔薇隨著自己的動作輕顫著,她趕緊握住了自己的雙手。
就算刻意想表現的如何淡然,無法否定的是面對陌生未知人物時帶來的這份緊張壓迫感;
深深的嘆了口氣,想要讓急促的心跳聲鎮定下來。
「……真是沒道理。」
※ ※ ※ ※ ※ ※
陽光普照的週日清晨,街道在陽光下慢慢地活絡了過來,拉開了店內的百葉窗,溢滿室內的溫暖陽光讓她滿足地瞇起了眼眸。
烘焙中的咖啡豆香味慢慢地擴散開,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氣,放下了掃除用具將標註著今日菜單的小型看板置放於店門前,順手扭開了門邊的水道進行慣例的灑水工作,花台上的牽牛花叢襯著水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天氣真好。
夾帶著花香,空氣中彷彿感受得到陽光的味道,烘的溫暖的腦袋不由得漸漸地出了神,楞怔地看著水花在陽光下閃著粼粼波光。
黑夜中,閃爍流轉在那個人潔白手套中的,也是如此的光彩奪目。
忍不住地,她伸出手想掬住那稍縱即逝的光亮。
──啪嚓
當轉向的水花似乎是撞上什麼的時候,幾乎是同時,短促的驚叫聲讓她回了神,內心暗自喊糟,急急忙忙地扭上了水道趨前。
似乎是波及到了正巧路過的年輕男孩,甩著從頭髮上滴下的水珠略帶困擾地皺著眉頭。
「抱歉!」從圍裙口袋裡拿出紙巾連急遞上,一邊道歉問著可否替他處理濺溼的衣物。
男孩有著伶俐的雙眼,豐富的表情顯的孩子氣,瞧見她慌張的表情,露出了安撫人的笑容制止了她的焦慮。
「沒關係啦,太陽正暖和曬一下就乾囉。」
「可是……」
「別在意、別在意。」像是要帶開話題,他笑笑地指著藤架。「妳正在澆水對吧?這些花照顧的很好。」
「欸?謝謝。」
「不過呢……」
順著他的眼光看去,紅紅藍藍的花朵爭相競艷在朝陽中綻放著生命力;
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意有所指般地,偏著頭疑惑地等待著他的話語。
「……妳知道牽牛花是毒草嗎?」
看似無害艷麗,悉心照顧栽培起來又是這麼賞心悅目,
人太容易被美麗的事物吸引,但美麗總是不足以令人信任。
他的唇畔勾起了自嘲般地模糊微笑這麼說著,盯著男孩的側臉,讀出了那不經意洩露出來的世故情緒。
「我知道喲。」
接觸了對方略帶意外的神情,她理所當然地輕輕回覆著。「同樣的也能治療疾病呀,你認為它有害,對我而言卻是治病的藥草。」
任何事都可說是一體兩面的,有多少人厭惡、就有多少人欣賞。
能完好地保有兩種面貌、在陽光下有精神的生長著等待著真正懂它需要它的人這樣就可以了。
你用什麼心態去看待它,它對你而言就是什麼。
「……我以為妳會聊聊花語什麼的。」
一會,他先打破了沉默,像是聽到什麼意料外的詞彙般挑了眉。
「真是抱歉讓你失望,我對那些羅曼蒂克的話題就是不怎麼擅長。」
好歹這裡賣的是咖啡不賣花,我只要了解菜單就好了呀;她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唔,這一點我領教過了。」他像是想起什麼般地附和,有趣地笑著。
「那麼,賣咖啡的店員小姐,貴店今日特餐是什麼呢?」
男孩揚起了率直的笑意,略帶稚氣的燦爛笑容和灑落的陽光很是相襯;楞了一會,讀出了他言下之意趕緊撫平了身上的圍裙。
「英式傳統早餐和現煮咖啡,但如果你有意願成為第一位客人的話……今日的特別招待是蘋果派。」
──算是剛剛的賠禮,但對其它客人要保密喲。
將店門口的掛牌翻過了告示營業的那一面,打開了店門調皮地對著他眨眨眼。
「啊哈,那就打擾了。」
「歡迎光臨!」
他踏著如貓般輕盈的腳步跟著她走向店裡,回頭看了眼門旁的花台,沾在花瓣上的露水在陽光下閃礫著晶瑩的亮光,如同炫目的寶石一般……;他不自覺地微瞇起眼。
「怎麼了?」因為對方停下了腳步,詢著他的視線也無法得知個所以然。
「……"兩種面貌"這句話說的真是好呢,小姐。」
「欸?我的名字……??」
他在吧台前落坐,帶著惡作劇的笑容解釋著聽過其它客人這麼稱呼她,她面露不可思議的表情拿出了餐盤,在她的記憶中見到面前的少年似乎是第一次。
──其它客人是指?
──想見面又不想見到面的休戚與共命運體之類的。
──??……為什麼要望向遠方……
──總之,請多指教囉。
──嗯,那麼該怎麼稱呼你呢?
──快斗,黑羽快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