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終於下起了第一場雨。
帝丹小學校響起了放學鐘聲,嬉鬧的孩童們成群地往回家路上而去。
她站在校門口的鞋箱旁,抬頭無言地看著外頭的細雨。
………………煩躁感。
總是冷淡地看待一切外在事物的,如今也有了厭惡的感覺;輕哼了聲,還是一貫冷靜地壓抑著情緒。
她知道原因的,只是不想承認………。
「怎麼了?沒帶傘嗎,灰原?」一張好奇的小臉在她面前冒出,打斷了她的思慮。「沒有的話我們一起撐吧~~~。」
步美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灰原哀默默地從書包裡拿出了折疊傘,撐開。
「………我先走了。」
無視於還有三名弄不清狀況的同伴,她自顧自地走向出口。
「喂喂………妳今天很不高興喔。」 聽慣的聲音從右方傳來,沒刻意裝飾的音色低聲的傳進她耳朵裡。她微側過臉,看向戴著眼鏡的男孩。
他眼神裡的訊息,是叫作關心的東西嗎?
「托你的福」
「……啊?」柯南一副"這傢伙又來了"的表情,「我又哪裡惹到妳?」
「沒有。」她走出校庭,讓細雨輕打在傘上,無視後方咕噥著的抗議。
細雨並沒有影響路上行人的歸途,行進在街道上不時有三三兩兩結群的學生經過身旁,步道旁的商家趁了躲雨之便還得了商機。
灰原哀低頭看著腳下的步道走著,傘拿的低低的幾乎要將她的面孔遮住。
討厭的雨,令人討厭的心情。
昨夜沉陷在夢中不願醒來;姊姊……已死的姊姊出現在夢裡,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對著她笑著。
無論她怎麼叫喊、無論她怎麼對她說話,姊姊都只是帶著憂傷的表情對她笑而不語。
為什麼?她不明白,她只想再聽到姊姊的聲音,就算在夢裡也好…………。
忽地被急忙趕路的行人擦撞了下,微踉蹌地撞上了一旁迎面而來的人,對方立即反應是伸手扶住她手肘讓她站穩;因為身高的關係只瞧見面前陌生人的黑褲被她傘緣的水花沾溼,稍向後退了一步離開了與對方接觸的範圍;
白晰修長的手指,男孩子的手。
她將傘拉的更低,略微點了個頭算是回禮,繞過對方繼續往前進。
「走路要小心喔,小公主。」
不意響起的聲音令她止住步伐,會這麼稱呼她的也只有『那傢伙』。
緩緩拉開傘向後望去,在週遭人群多為帝丹高校的藍制服裡,只見一身黑衣人遠去的背影格外醒目。
「………高校生?」分辨出那身制服,她眨著眼咀嚼這個疑問。
※ ※ ※ ※ ※ ※ ※
從地下室走出來,她微按著久盯螢幕發酸的雙眼,今晚也打算通宵工作,暫時稍作休息走向廚房搜尋著提神劑。
啜著手中的咖啡,她緩步走到微暗的客廳沙發上坐下,輕吐了口氣;在靜寂裡兀自滴答響著的時鐘指著半夜一點五分。習慣被黑闇包圍的感覺,因為她可以專心思索很多事情。
但是現下完全無法讓腦子順利的運轉。
這個時間阿笠博士早就睡了,所以,她現在感覺到的是………。
嘆了口氣,開口。「要您照規矩從大門進出似乎是不可能的吧,小偷閣下?」
身後傳來了愉快的輕笑。
「小偷只適合爬窗。……更何況,若是我按門鈴,妳會請我進門嗎?」
「不。」
「這就對了。」
無言的喝著手中的咖啡,並不打算搭理他,而對方竟然就大喇喇的走到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仍是那身雪白,和招牌微笑。
「你很閒嗎?」輕蹙眉,很明顯的擺明送客之意。
「啊,不,我剛剛才『工作』完呢。」習慣性地打著哈哈,還煞有其事地攤手嘆氣。「哎,這也不是件輕鬆的差事啊。」
「我很忙,還有很多工作,請別在這裡礙眼。」
無視對方的冷淡,深夜大盜只是微低頭湊近,玩笑式地伸出手行了個禮。
「這樣美麗的夜晚用來熬夜工作太可惜了………不知在下有沒有這個榮幸與小公主一同賞夜櫻去?」
沒完沒了…………,灰原哀瞇著眼瞪著面前的人。
而且還是非常不可理喻。
她不想跟任何人有牽扯,就算是屬於『犯罪者』的這個同類也是一樣。
為什麼這個麻煩老愛招惹她?
「理由。」
「需要那一種?」
「……老是像蒼蠅在這裡繞的理由。」
嘖嘖地咋舌,大怪盜基德先生對於蒼蠅的比喻非常的不以為然。
「這麼說好了啊,跟我面對面有如此冷淡反應的,妳還是第一個。」
「喔?」這麼說是好勝心作祟?
真是幼稚……;她把這個想法忠實地寫在臉上。
基德嘻嘻笑地回敬她的表情。
「一般女孩子都會心花怒放地尖叫,為我的魔術秀而瘋狂著。」
「那麼……『呀~~是基德耶~~好帥~~』」灰原假假的扯動嘴角,裝出小女孩天真的尖叫聲。「……這樣你有沒覺得好一點?」
基德的微笑似乎有那麼點抽搐。
「…………妳真是不可愛」
「感謝稱讚。」
站起身,準備窩回地下室和數據奮鬥去。
「走時請別忘了把窗戶關好,不送。」
「…………灰原哀小姐。」沙發上的客人開口,但是她的腳步沒有停;
即使是自己沒告訴過他姓名,他知道也不是太驚訝的事。
「………………或者我該說,」身後的聲音繼續傳來。「"宮野志保"小姐。」
豁地猛然轉身,她全身上下的危機感警戒著;
這傢伙知道………。
「……妳也有吃驚的時候。」基德緩步走到她面前,單膝跪了下來與她平視。
他知道了多少?
基德向她伸出手,仍然是那媚惑女性的笑容。
※ ※ ※ ※ ※ ※ ※
深夜時分的公園,並沒有行人的蹤影。
想當然爾不會有人閒到大半夜地跑來賞花;她瞪著眼前的『閒人』不語。
那人還好興致地不知從哪拿出餐籃桌巾,在某顆櫻樹下找尋到了好位置,招呼她一同落坐。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數不清第幾次的問題。
「我說過,只是想跟妳來賞花。」
第N次的回覆,他還是嬉嬉笑著讓人想一掌打掉那表情。
所以她皺著眉說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表情老是欠扁的讓人想打下去?」
「啊啦?這可是我自豪的『撲克臉』呢。」遞過杯子,裡頭的液體飄出茶香。「讓對手無法看清的面具………。」
誰不是戴著假面具的呢?
她默默接過,放棄跟橡皮糖繼續纏鬥的念頭,已經能確定他八成不會給她她想知道的答案。
她還有很多研究要作,還有很多數據得實驗,她得需要繃緊著神經應變隨時可能發現真相的組織~~~~~~~~~~~~~~~
但是她現在卻在這裡跟個小偷在半夜裡喝茶賞花?!
「如何?茶不合口味嗎?」
「…………你太顯眼了。」雖是深夜,在公園中心的路燈微光下,他那身裝扮仍是雪白的刺目。
「不喜歡嗎?」他仍是微笑。
認命地端起茶杯就口,隨意地向後靠在櫻花樹幹上,抬頭看著粉紅粉白色的花瓣偶偶從樹梢飄落,如在夢境。
「我可不想被警察當成共犯抓走。」咕噥地小聲念著。
「……既然公主都這麼說了,身為騎士的我那可以不從呢。」基德面向她,伸出一隻手指。
「One」
灰原哀把視線調回到他的手指上。
「Two」
彷彿是要告訴她什麼的認真眼神。
「………Three。」
一瞬間,眼前的白衣怪盜變成了一身便衣的少年。
略為呆愕地只是眨著眼,不知是因為他的行為還是他的用意。
「喲,小公主,回魂喲。」仍是戲謔的笑,一隻手在她面前晃著。「看到本尊興奮過度昏倒了嗎?」
「你………」真……真是大膽………;她半句話化在嘴裡說不個完整。
「快斗喲。」
「……………」
「我若不說,妳也沒興趣。」少年一頭亂髮顯的稚氣。「我叫快斗喲,小哀~ ?」
彷彿像貓兒一樣黏了過來,那表情就像是偷了腥般地愉快。
「誰准你這樣叫的!」推開他幾乎是要磨磳過來的身子,驚訝著面前的人換個裝扮就換了個個性;灰原懷疑著眼前有百面相的少年才是他的本貌……
「笨蛋!你在作什麼!」不客氣的一拳當頭敲下,阻止了某人不安份的手腳。
「嗚嗚嗚小哀好過份~~~~~~~~」那方還真眼眶噙淚,烏嚕嚕地指控著小女孩的暴行。
..................見鬼的啥紳士怪盜!那些啥冷靜沈著優雅機智的見鬼形容詞通通燒了吧!來看看這傢伙現在這像是啥德性!
灰原勉強壓下冒起的怒意,按著額頭開口。
「你今天到底是來幹嘛的?還這樣毫不在意地在我面前現出真面目?!」
「嗯……………」快斗思考般地敲著下顎。「如果我說我的內心深處好像有某個地方『嘩啦~』地漏了很重要的東西出來,所以會覺得悲哀,所以要戴著保護色假裝堅強…………然後我覺得妳大概可以理解,這樣解釋可以嗎?」
「………我怎麼可能理解……」話未完被他的眼神截斷;又是那初遇時她所熟悉的湛藍,蒙上了自嘲、 悲傷、脆弱這些調味料攪和成五味雜陳的顏色。
她知道的,一向不想承認的內心深處也有同樣的東西。
咬了咬唇,不想那麼早就把自己給剖的一清二楚,轉開了眼光,隨口換了個話題。
「今天下午那人是你吧?」
「啊啊。」他知道,也不想點破,順著她的話走。
「你不會要說是順路經過吧?」
「的確是順路沒錯啊。」快斗回想起下午的事情忍不住輕笑出來。
「我去探路,『印度大祕寶展』喲……。」特意地看著灰原,「在路旁就看到妳了,妳知道那時候自己的表情嗎…………?」
好不容易抑制住的討厭的情緒,她不想再次談論,迅速地接了口。
「喔?那麼說今天『工作』也很順利?」
對方的回覆停頓了半晌。「今天嘛,怎麼說呢,算吧。……啊,今天其實是很倒楣的,半路被一堆兇神惡煞搶寶石,還失約了『重要的人』的生日,被噱了一頓後我就到這裡來尋求安慰了。」仍是嬉嬉笑著的,輕描淡寫的口吻。
也許是少了基德的冰冷面具,他看起來就是一副言不及義的樣子。
所以她問了下去。
「只有這樣?」她站起來,目光與他平視。「只有這樣你會來找尋『同類』?」
快斗微皺著眉別開眼,許久後嘆了氣,修長的手指輕覆上臉。
「……他們………把我認成父親,再度……殺了我一次。」右手伸成槍狀,對著自己的左胸口開了一槍。
「碰。」
她沒開口,於是他繼續說。
「在我認為自己死定了,從20層的高樓摔下去時……………下午那時妳的表情,莫名就出現在我腦子裡………我想我當時也是同樣的表情吧,知道…父親他……」輕扯嘴角算是個笑容。「………該說是我命大還是拜這些殺手射擊習慣的福,我放在左胸口裡的寶石,『憂鬱的生日』,替我擋下了那一槍。」
「……………所以俗話說禍害遺千年哪。」
「啊哈哈,說的好。」他被她的話惹笑了。「所以說親愛的小公主啊,看在我今晚那麼可憐的份上,就給我點安慰吧。」
他看起來是很需要人打氣的樣子,可是她真要作這種一向不習慣表示的事?遲疑地,她伸出右手,停頓了下後,決定拍拍他的頭聊表聊表。
快斗先是瞪大眼看著她的行為,其後,一手掩住唇瓣一手環著腰,低著頭死命地忍著狂笑出來的笑意。
「笑死吧你。」看他抖的厲害的肩膀也知道他在幹嘛,狠狠的揉亂他的頭髮後走開。
「抱歉抱歉……我沒想到妳真會作……。」而且還是這麼作;快斗在心裡補了一句,拉住她順勢扯了過來抱個滿懷。「小哀妳真可愛~~~~~? ?」
「等一…嘖!…你這傢伙……」推著他的身體希望掙個空隙,無奈體型上的差距對他莫可奈何。
輕輕附在她耳邊,像是決定也是承諾。
「彼此堅強地繼續走下去吧。」
可以證明自己的軟弱是被接受的。
可以證明對方的存在是被需要的。
如果眼前堅信的這條路會走的很辛苦的話,至少還有個伴一同品嘗寂寞。
我可以這樣相信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