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敵 手 .

 

冰帝學園中學部。

午間時分通常都是舒服且詳和的,作為名門校的一員,自然在校園設備裡也有一定水準的程度;學生們或在教室裡閒話家常,或在交友棟裡享受專人調理的學食,在完善的中央空調隔離下,悠閒的氣氛相當愜意。

 

「我本來以為外頭的人是侑士呢。」

向日岳人狀似漫不經心的靠在窗檯,一面看著教室外的人潮一面陶侃身旁的伙伴道。

「嗯?我的確是在外頭啊。」

「不是你啦,我是說那個,那.個。」

 

交叉著雙臂靠在教室外牆的忍足侑士,隔個窗和裡面的雙打拍擋說著話。

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休息時分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女孩子們不自然聚集的團體很是引人注目。

 

「────啊啊,啊。」

 

團體中心的人物他們是認得的,或許該說在這個學校裡鮮少有人不認識她。

一頭長髮規矩的紮在身後,高挑的身材在女孩子群裡很是顯目,她有著五官細緻的臉蛋、加上精明幹練的處事態度加乘,很是得晚輩信賴。易相處的個性不只異性會有好感,連同性也常圍繞著她,但當事人似乎不是很在意這種情形。

當然,不下於網球部正選們的高人氣不只是這樣就可以造成的。

 

 

帶著慣常的似笑非笑神情,忍足起身向人群聚集處踱了過去。

在群體中心的首先注意到他的存在,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的行動,反倒是週遭的女孩們在見到忍足時眼裡的期待有增強的錯覺。

 

「……軟玉溫香抱滿懷?」停步在她身邊,嘴邊勾起的弧度引出了人群中輕微的騷動聲。

「很羨慕?」

揚起相同弧線的唇角,那微笑是挑戰地。

 

「您也可以試試,相信依您的費洛蒙而言應該輕易辦的到。」

「過獎了。」

「我可不是在稱讚喲。」

 

插著褲袋,忍足閒適地把右邊肩膀靠在牆邊略為前傾面對著她,挑挑眉,環抱著胳臂抬頭對上他的視線;雖然兩人都掛著笑容,但空氣中似乎可以嗅到一絲暗潮洶湧的味道。

路過的學生對於這個場景貌似早已見慣,先前聚集的女孩們眼神倒是都熠熠發亮了起來。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由哪一方先開始的,只要是人群包圍住的時候,只要忍足也在場,接下來兩人火光迸濺的機率相當地高。

棋鼓相當的兩人,樂得了週遭小女生們換來了賞心悅目。

今天到底會是略勝一籌,還是忍足手段高招呢;竊竊私語的聲音沒斷過,但絲毫不影響兩人明槍暗箭卻彷彿只是在閒聊的對話。

 

同學也不差呀,近來常聽到咱們兩人的名字並列一道。」

「感謝抬舉,屈屈小女子怎能和名滿冰帝的網球部公關相提並論。」

「呵,那該怎麼說明眼前坐享齊人之福的畫面呢?」

「那是因為,聰明的女孩兒知道跟誰在一塊才是安全的。」

 

女孩們聞言掩著嘴偷笑,忍足倒是相當地不以為然。

 

「我號稱人畜無害哩。」

「啊啦,不是慎防懷孕嗎?」

「……這真是天大的誤會呀同學。」

「無風不起浪,瞧瞧你平日的言行吧。」

 

旋過身,一抹刻意的笑容出現在她臉上,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神情是熟悉的,用著溫吞的口氣裝腔作勢地面對眾人,八成多副眼鏡就能把他拷貝個八分像。

 

「今天就到此為止,先告辭了,親愛的小貓咪們。」

 

話語剛落,一時之間尖叫聲、騷動聲四起,就算是一向不露神色的忍足也不由自主地楞在當場;只見擺了擺手,率性地往人群反方向而去。

經過他面前時,微傾頭,回給了他一個挑釁的、足以迷死一票小女生的笑容。

 

 

* * * * * *

 

 

午後的街道上飄著悠閒的氣息,他如同往常以自己的步調閒適地走在街上,慢條斯理的往市中心踱去,邊盤算著是否要去看場喜愛的電影打發掉休日時光,臉上始終掛著愉快的笑容。

要作什麼事,看看本週情報誌有些什麼不就得了?

彷彿是同別人丟銅板決定方向般簡單,他聳聳肩,不以為意。

隨性一向是忍足侑士奉行的生活原則,所謂沒有計劃就是他的計劃;不過就是那麼一念之間,連多思考的時間都不需要有,腳下便往書店方向走去。

 

站在本週新發行的電影情報誌櫃前,比起雜誌上巧笑倩兮的女明星封面,他對於身旁低著頭專心閱讀的女孩好奇心還多了一些。

女孩及膝裙下的雙腿先是讓他投注了個讚賞的眼神,視線再往上,柔順的披肩黑髮落在亞麻外套上帶出了溫婉的印象,娟秀的臉蛋上掛著細框眼鏡,一臉專注閱讀著手中雜誌,沒留意他打量的目光。

 

「…………?」

 

不確定地,他半帶遲疑地開口喚道,像是回應他的疑問般女孩抬起頭來,鏡片下的雙眸帶著細微的訝異,沉默了半倘輕笑出聲。

 

「你一臉認錯人的表情哪。」

「嗯?我認錯了嗎?」

「認錯了喲。」

 

噙著笑再度將視線落回手中的雜誌,她不以為意地翻過次頁。

 

「唔……這個讓人想反駁的口氣聽來是同學沒錯。」

「你是想吵架嗎?」

 

或許是和平日的裝扮不同,她的話語中就是少了那份咄咄逼人的氣勢,只是揚起眉頭如同招呼般用著平淡的口氣反問道。

「我想,」抬起雙手作投降狀,忍足輕聳肩,「我只是對於面前不同於日常的差異顯然有點驚訝。」

「……比如說?」

「眼鏡?這該不會"也"是裝飾用吧。」

「誰像你啊。」聞言笑了出聲,「這可是貨真價實的近視眼鏡喲,平日不會戴的。」

這樣才顯的夠專業;揚起的唇畔帶了點調皮,邊說還有模有樣地推了下眼鏡。

 

他恰好挑了個最安全的例子,一下就打破兩人間略為沉悶的氣氛。

 

她的動作逗得他也忍不住微笑,「那平日更該戴上。」

「我怕被小女孩兒們誤認成你呀,天才,我們被相提並論的次數已經夠多了。」

閤上雜誌輕輕放回原位,這才好好地正面打量起忍足;修長的身段、舉手投足間的瀟灑,有他在的地方很容易聚集了目光的焦點。

但在他英挺的臉上,卻有著世故的表情。

還有一種……像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心思深沉的部份。

 

「讓我猜猜……你現在是想去看電影,但還沒決定哪一部?」

伸手支著側頰,撇開成見,對於現在看到的忍足侑士這個人,她忍不住地想試探他的想法。

「依所見情況來分析,這是很好的判斷,」似笑非笑的神情又出現在他臉上。「不過只對了一半。」

「那剩下一半是?」

「我在書店碰上了同樣想看電影卻還沒決定的同學,打算約她一道去。」

 

思考中的動作就停在半空中,她圓睜的眼眸顯得很是驚訝。

 

同學意下如何?」

「……我以為你不會想跟我一道。」

「怎麼會。」

「每回見面都充滿敵意不是嗎?我可是繃緊著神經應戰呢。」

「我們沒有好好說話的時候吧,何不趁此機會重新認識一下?」

「就算平日尖酸刻薄成那德性?」

「嗯?我以為那只是在展現友好的表示……」

「……我真是不懂你。」

 

皺著眉這般地下了結論,盯著似乎是帶著誠懇態度等待她回覆的忍足,考慮了半晌後終於緩緩地點了頭。

 

 

* * * * * *

 

 

不能否認,和肚子裡有些墨水的人談論是件愉快的事。

從笛卡爾到尼采,亦或是路西安至易卜生,他甚至還能說出幾首馬維爾的作品只因對其觀點感興趣……;這場電影延伸出的討論足足多了三倍的時間,也足以讓對他這個人改觀。

 

真是不可思議……;她想著,狀似思考模樣支著頰對著桌子對面的人發呆。

那天過後,在學校長廊碰面時的戰況依舊,不同的是當兩人開始談論感興趣的事物時,與其說是爭辯,倒不如說是一拍即合,同調的如認識已久的老友。

雖說有時也會疑惑於雙方面的差異性,依照兩人相似的思考模式,她還是選擇不要過於多慮。

 

「我想,現在我的個人分數應該上漲許多?」

從她失焦的視線也知道她在發楞,從書本中抬起頭,忍足衝著她笑的很是愉悅。

「啊?……呃……」

放下支撐著的雙手,非本意的恍神讓她對於突來的問句有些不知所措。

看著他閤上閱讀完畢的書本,了解到這個動作代表了時間流逝的訊息,看向窗外幾近昏黃的天色,忍不住按著額頭嘆出一聲無奈。

 

竟然白浪費掉一下午的時間。

 

認命將面前攤開的期刊蓋起擱至一旁高疊的書堆上;環顧四週,傍晚時分的圖書室裡,只剩櫃台裡的圖書委員了無生趣地打著呵欠,等待著閉館時間到來。

「我體認到時光匆匆這句話的意境了。」

再度嘆了口氣,她只差沒趴倒在桌上。

「這倒是。」他笑了笑,晃晃手上的書本。「有句話說,『時間為真相之母』。」

啊啊,她理解般地點點頭,這本書她看過。

 

「時間可以讓真相顯現出來,而且,並不會很久。」

「……你指的是什麼真相?」

挑了眉,對於他牛頭不對馬嘴的話語警覺了起來。

忍足也只是笑,帶點伎倆得逞的味道。

 

「日久見人心?」

 

証明我是個天才;手一攤,他這般說道。

先是眨了眨眼,在理解他的意思後微瞇的雙眸顯示了她的不予置評。

 

「這一切都是你計算好的?」

「這是我發自內心想和好好相處呀,我無法控制妳的觀感,唯有用誠意讓妳來了解我這個人了。」

有機會就要懂得把握;他理所當然地這般說道。

 

「……所謂的『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

「唔,也不全盡然是。」起身將兩人面前疊起的書堆拎起便是要拿去書庫歸位,她見狀急忙也起身跟了過去。

「我也無法估算自己在他人印象中的好壞吧?有道是『眼見是實耳聞是虛』,至少能讓妳親眼來看我這個人,而不是依據那些風風雨雨的流言。」

啊,這個我來收拾就好了;站在書櫃前他笑笑的這麼說,靠著高佻身形不費力地一本本擺回高處的架上,幫不上忙的只好站在身後對著他的背影發楞。

的確,如果他們沒有機會彼此認識,她到現在應該還是抱著對他主觀的壞印象、碰到面就互看不順眼的狀態;不過,其實他本人還是挺有信心可以改變她的想法的不是嗎?

 

……果然還是老謀深算的策士吧?

 

「……我真是不懂天才在想什麼。」還是想嘆氣,這回忍不住將想法脫口而出。

「主要是些兒童不宜的事,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喲。」

策士笑的滑溜,那愉快的笑聲讓她覺得刺耳;才想著他的本性還挺正經,他自己又推翻掉給別人的這個印象。

這個人是太久沒鬥皮癢了嗎?撇撇嘴。

 

「忍足。」

「什麼事?」

「總覺得有一句名言很適合你這種『天才』。」

「說來聽聽。」

「"智慧的運用在兩耳之間,而非兩腿之間"」

「………………」

 

面前背影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她正想著自己是否佔了上風,見到對方那緩緩轉過身來的表情令她無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我想,我得"好好地"重新矯正一下妳對本人的觀感。」

 

微瞇眼,淺淺勾起的唇角很是狡猾,皮肉不笑的從個風度翩翩的參謀變成了隻危險性的狼。

喔喔,她可能是踩到了人家的尾巴。

書櫃間狹小的距離給了人壓迫感,雖然內心淌著冷汗,仍是不動聲色地用著眼角餘光留意週遭的環境,確認了出口的方向,眼見他向前邁了一步,她不由得也跟著向後了一步。

 

「妳何必退呢?」對於她的動作了然於心,忍足狼又愉悅地笑了。

「不退難道乖乖等你靠近?怎麼想都是我吃虧哪。」她隨著他的動作慢慢往後移動。「要說的話你就別過來啊。」

「要有人逃,追的動作才會成立嘛。」

像是逗弄著到手的獵物,他也不急著行動,彷彿樂在其中似的。

 

「很聰明嘛,還懂得往出口逃。」

「……我才覺得奇怪為什麼女孩子老是會往角落縮。」

「哎呀,幽閉空間和近距離接觸才是古典的浪漫啊。」

 

對話間已將近退出書庫的範圍,一瞬間別開的視線回到他臉上時意外的見到那一閃而逝的算計目光。

才在思索著他接下來可能的行動,雙腿馬上因撞擊而失去平衡,當意識到身後那是因位置太低而沒有進入到視線裡的踏台時已經遲了一步。

他輕輕鬆鬆拉住她不穩的身子,順勢一帶就往身旁書櫃上靠去,仗著身高的優勢愜意地俯視眼下的獵物,一手不知何時早已不客氣地擱在她腰際。

還來不及反應、或是該說不知如何反應,只能呆楞地看著眼前視線裡的領帶,感覺到對方的吐息近在咫尺已又是好一會兒之後的事。

 

「古典的浪漫,嗯?」他笑,又向前傾了一點,滿意地感受到她繃緊著神經。

 

無意識地吞嚥了下,她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那老是被她戲稱為匪類的特寫面孔,意外地沒有見到任何訕笑的表情,對上的眼神是平日不曾見過的深沉 。

就在她就要承受不住這個氣氛別開視線時,眼前的臉孔突然又是一變,鏡片下的雙眸閃礫著奇異的光芒,揚起的微笑在這個過近距離下只剩邪魅可以形容。

 

「……。」

比平時略為低沉的呼喚聲讓她直覺再度將視線轉向他,他衝著她只是不羈地笑著,開口。

 

 

 

「鬼畜或甜言蜜語,妳想選那一種?」

 

 

彷彿是某個料理節目的菜單選項,他勾著笑輕挑地說道;笑的心中警鈴大作,瞧的她腦中只剩下危險的訊號。

 

「時間到。」

「……!?!」

 

面對眼前突然接近的特寫,她能作的也只有害怕地緊閉雙眼縮起了身子。

 

沒有預期內會發生的事情,倒是在頭頂髮梢上降下了溫熱的觸感。

悄悄睜開眼,只見他退了開來和她保持著安全距離,臉上淨只是苦笑。

 

「忍足?」

一手按著前額,詢問的眼神充滿了不解。

 

「總不能把妳嚇跑吧。」他的笑容帶了點莫可奈何,讓她很是驚訝。

「這樣我好不容易在妳心裡建立起的良好印象不就功虧一簣了。」

要照著順序慢慢來實在是件艱熬的事......;只見對方按著後腦,似乎真的是很傷腦筋的樣子。

 

眨眨眼,在理解他的意思後先是挑了眉,而後噗呲地笑了。

哎呀,她可是真的對他另眼看待了。

 

「你真是令人意外。」

「啊……覺得很可惜嗎?那叫我不下手實在不能算男人……」

「我沒有!!哇──哇!你給我住手!!」

 

今回兩人間的拉鋸戰依舊,誰較佔上風似乎可以一目瞭然;

等到圖書委員詢著吵鬧聲來探個究竟,那又是好一陣子以後的事了

 


 

July 5,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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