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 藤 .

 

「你這個玩笑開的太過份了吧!」

 

放學後無人的教室裡,半掩的門扉後傳出男子略帶氣憤的聲音,在落日昏暗的光線中、稍嫌沉默的空氣裡,只有兩個身影面對面地佇立著。

「我是認真的。」

不為所動,遭受質疑的對象雲淡風輕地聳了聳肩,對於面前拍擋難得脫序的行為像是不以為意──即使原因是他自己引起的。

「這一點都不好笑!」

「我並沒有在開玩笑。」

他平淡反駁的話語讓對方冷靜了下來,雙方沉默著凝視不語,似乎想從面前惡名昭彰的同伴眼神中找尋些誠意,但最終的結果也只是讓他半放棄般的別過目光。

「你現在應該考慮的,應該是如何面對這件事,而不是指望我會讓一切處理的像是沒發生過一般。」

「縱使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的行為所致?」

「就算是我的所作所為,」對方停頓了一下,勾起肆無忌憚的唇角。「一開始的原因也是你自己。」

一時語塞,伸出右手像是要掩面般,眼鏡下的溫文面孔只能吐出嘆息。

 

「…………我去道歉。」

「確定?先讓人露出笑容後再打入地獄?」

「你…!」

「你也不想傷害對方吧?憑自己的良心想想。」

「……良心?從你口中說出這句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反駁的話語帶著些許弱氣,他的回答讓面前的始作俑者滿意似地點了點頭,再度煩惱似地緊蹙雙眉,他也只能將視線投向窗外的斜陽沉默不語。

 

 

※ ※ ※ ※ ※ ※ ※ 

 

 

「仁王,是好人呢。」

 

天外突然飛來這麼一句,一時之間眾人的動作如同定格般地僵化住,穿梭在當中的空氣訴說著每個人內心無言的沉默。

「你們那是什麼態度?」一頭銀髮的詐欺師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眼神中閃過名為戲謔的笑意。

身為發言者,在場唯一的女孩對於眾人的反應似乎是不解地微偏頭,對於仁王投射過來的友善微笑也跟著露出一貫輕輕的笑意;接著女孩轉過頭像是要徵詢身邊同伴的意見,而後者只是掩住嘴角輕咳了一聲。

社團活動結束的這個時間,球場上成員們似乎是沒有立即解散的意思,最近出現在球場外安靜等待著的女孩似乎比休息更讓人有興趣。她並不突出,要說的話是乖巧文靜的那種類型,安穩的微笑讓人很是有好感;或許在聽到她的名字是有點讓人疑惑,畢竟列入全校排行的優等生和網球部扯不上什麼關係,但這些驚訝都比不上見到趨前與女孩交談的會是那有紳士之名的柳生。

在眾人不約而同或坐或站聚集在女孩身邊閒聊時,突然從她口中聽到了這句令人驚愕的話語。

 

「呵,也是不得了的人呢。」

一片靜寂中只有網球部部長微笑依舊,不慍不火地輕述自己的感想。

「怎麼突然這麼說?」

「就是嘛,學姊妳一定被騙了吧?」

「赤也。」

「…………沒事。」

 

先回過神發表意見的是網球部裡唯一的低年級生,原先嚷嚷著的話語在見到面前學長的眼神後頓時安靜了下來。

 

「嗯…不自覺,就是這麼覺得?」

「柳生,這是你灌輸的想法?」

「不………」

仍是輕咳了聲不知如何答腔,他帶點傷腦筋的神情低頭看著身邊的女孩。面對他的反應她只是露出率直的笑容,柳生微皺了皺眉,避開了她的眼神輕說了聲請她稍候。

 

「哎呀?柳生也會不好意思嗎?」帶著有趣的口吻轉動著嘴裡的物品,丸井站在身後一同盯著更衣室前的背影瞧,不時投向她的眼神透露著疑問。

只是笑,絲毫沒有因為身邊打量的目光覺得不自在,或許是知道眾人並無惡意,但她身在網球部眾人環繞下依舊處之泰然的態度早已勾出大伙兒憋了許久的好奇心。

「是先告白的嗎?」

沒頭沒尾,劈頭就是這麼一句,或許也沒料到會有這麼直接的問題,她眨了眨眼,半晌後才會意了過來。

「不是喲。」

「那就是柳生囉,很有一套嘛。」

聞言露出了高深莫測的表情,目光稍稍飄向對面的成員,後者只是不著痕跡地輕聳了肩讓她的笑意更深;一旁的參謀見狀只是微微動了眉頭。

「怎麼啦柳,你的數據出了什麼問題?」帶點惡意的詢問,仁王沒放過他的細微表情。

「我的數據沒有問題。」不動如山的態度依舊,參謀仍然是那副就事論事的語氣。「我只是得出了……」

很聰明的結論?」

未完的話讓仁王接了口,一隻手還順勢拍上她的頭頂,柳沒回話,帶點不置可否的味道。

「聰明的孩子,讓給柳生太可惜了哪。」戲謔般的話語似假非真,從喉頭傳出的低聲笑意讓人無法捉摸;揚起了苦笑,並沒阻止企圖弄亂她頭髮的那隻手。

 

「…………仁王。」

「是是。」

不知何時回來的柳生出現在他身後開口,仁王很乾脆的收回手作投降狀,不怎麼在意對方眼中警告的訊號。

直到目送兩人踏上歸途後,他才勾出了得逞的嘴角弧度。

 

「你真是惟恐天下不亂。」瞇瞇笑,打從一開始似乎就在狀況內的部長大人話語裡並沒有帶著一絲譴責的口吻。

對於臉上寫滿疑惑的隊友們也沒有打算解釋的樣子,仁王如同聽到稱讚般,相當大方地收下了別人對他的評語。

 

 

※ ※ ※ ※ ※ ※ ※ 

 

 

天色正要開始昏暗,走在冬末的街頭,女孩自得其樂地看著街頭變換的景色,並不怎麼在意身邊同伴的沉默。

對方的無語帶著微妙的氣氛,她正在等著他開口。

 

男孩突然停下腳步,她沒來不及反應往前走了幾步後才跟著停下。

沒有回頭詢問的意思,只是就這樣站著望向前方,閉上眼,深深的吐了口氣。

 

「──。」

 

彷彿艱難般的念出她的名字,輕睜開眼,緩緩地、緩緩地回身面對他。

似乎想勾起往常的微笑,但也只是動了動雙唇,撫成無奈的弧度。

 

「…………是?」

「我有話……想說。」

 

略帶寒意的北風穿過樹梢,她抬頭望向起風處,晃動的葉子被吹的沙沙作響。

不見近來持續的陰霾氣候,無雲的天空難得的是個好天氣。

 

「……我想起,我們認識的那一天呢。」

 

一段沉默過後,突然開口改變了話題,像是在回憶一段往事般地將視線落在他身後。

冷風撫過她的臉頰,飄過他總是打理的規規矩矩的髮,一向藏在鏡片下的面孔現今也是讓人看不清神情。

 

「同樣微寒卻無雲的天氣,我對於把我擠出排行的人物很有興趣。」

 

那天,在公佈欄前,她一字字地念出那個名字,柳生比呂士。

突然,身旁一同看著榜單的陌生人帶著笑意回應了她,他的親切化解了她的些許狼狽,她知道這會是個良性的競爭伙伴;偶爾一起討論課業,偶爾在圖書館交換新書感想,直到她因緣際會看見了網球部的比賽認識了他的雙打拍擋後,一切開始有了不一樣。

碰面的次數變多了,不知有意或是無意,兩人獨處的時間也變多了;她每每因為這些特意的場合用著疑問的眼神詢問主事者,對方也是不改那狂妄樣聳聳肩,不置可否。

 

然後,那一天。

 

「從那天以來,你總是很困擾的樣子,所以我在想,你什麼時候會開口。」

 

那一天,又是那麼湊巧被宣告了等待的理由,她獨自一人在放學後的教室裡看書,戴著眼鏡的紳士帶著滿面笑意走進;在她還疑惑未到社團結束時間想開口詢問時,從對方口中說出的是直率的愛語。

 

「……告白的那件事,你後悔了嗎?」

「那是…!」

「嗯嗯,我知道。」她停頓了下,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口。「我知道跟你無關。」

 

看著他難得驚訝的表情,她有些失落的得意感。

 

「我很狡猾,順水推舟。」

「明明知道那不是你,卻又很險惡的想要趁這個他人給予的機會,明知這樣不對的,」

「所以,你現在說不出口的,我替你說。」

「所以……請不要再出現那種表情了。」

 

看他如釋重負般輕嘆口氣,嘲諷地揚起了嘴角的弧度。

 

「輕鬆了?」

「……的確是。」

「身邊沒有悶著心事重重的人我也輕鬆多了呢。」像是不在意般她這麼說道,飄開的眼神卻透露著一點無奈的不甘。

就好像是那天,在他的排行出現在她之前時,她那帶點懊悔的表情。

而後,從她的口中聽到了她輕聲念出他的名字。

 

「抱歉。」

「………」

「不過我想妳誤會了一件事。」

 

溫文有禮的微笑再度回到了他臉上,似乎還比平時多添了點促狹。

「的確我是為了並非自己告白的這件事道歉,但我沒有打算對交往的部份認錯……說來慚愧,因為這件事我還對仁王發了脾氣。」

他帶點不自在般地推了推眼鏡,直視她的面孔。

 

「但他說的也沒錯,其實一切的主因在於我自己。」

「或許就是看不慣那優柔寡斷,所以他才會有動作。」

「想著不知該怎麼對妳開口,讓妳也煩惱了,真的很抱歉。」

「如果妳接受我的誠心歉意的話,能否讓我再重新來過一次呢?」

 

保証這回是本人不會再弄錯了;他這麼開玩笑著補上這句話,訝異地眨著眼,而後像是理解了他的話語,露出開心的笑容,點了點頭。

 

 

※ ※ ※ ※ ※ ※ ※ 

 

 

「這麼說來,告白的人其實是………」

「我。」

「………這種事用不著承認的那麼乾脆吧…」

 

一行人在參謀的提示下總算是弄清了事情原委,但對於仁王那理所當然的態度感到非常地不以為然,忍不住批判了起來。

 

果真是被騙了。」

「不過仁王也算是幫了忙推了兩人一把嘛。」

「問題是柳生那種紳衿個性會這麼算了嗎,哎……」

 

把眾人的擔心看在眼裡,銀髮的詐欺師聞言只是輕笑,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他吹皺的一池春水該如何去解決,或者可以說,對於無端攪和更讓他感到高興。

「放心,他們兩人不要緊的。」打從一開始就掛著微笑作壁上觀的部長幸村,仍是不疾不徐地這麼說道;雖然覺得不再追問下去會比較好,但眾人還是止不住好奇心開口問了為什麼。

幸村轉身面對部員們,還未開口眾人便開始反悔應該將話題在此打住。

 

「你們想想…會說仁王是好人的女孩,怎麼可看小看呢?」

 

魔王部長的笑容依舊,浮出臉上的表情卻讓人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一旁的參謀傷腦筋似地輕嘆氣。

看著在場的成員抽動著嘴角神經,詐欺師附和般地無謂攤攤手,和發言者交換了同意的眼神。

 


 

Jan 3,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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