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冬 .

 

「嗚哇……好冷好冷……」

走在早晨的校庭裡,在略帶寒意的初冬時分,些許白煙隨著的吐氣呼出,她搓呵著雙手邊抬頭看著煙霧慢慢化在空氣中。

 

預備鈴鐘響,校庭裡三三兩兩的學生們快步往校舍裡趕去;看了看身邊那個在校門口遇到的同學,那個以彆扭出了名的傢伙最近總是對人愛理不理,像現在明明兩人同一條路卻走在她身前幾步,讓她跟在後頭只能對著他的斜側臉說話。

 

「……………好冷喔~~」

「………」

「今天怎麼會這麼冷咧~~~」

「…………………」

「嗚嗚冥戶同學好冷淡讓我冷到脊椎裡去了……」

「囉嗦!妳那是啥爛比喻啊!」

 

冥戶沒好氣地回過頭,只見一臉無辜樣,他啐了一聲後又別過臉。

 

「可是,真的很冷嘛,冥戶不覺得嗎?」輕輕晃著手上的書包,對他的態度她不以為意地說著。

「…………訓練不同。」也許是突破成功了,他沒再拉開步伐而是與她並肩。

「呣……皮下脂肪的厚度?」

「誰在跟妳說這個!妳聽進去跟接收到腦子的訊息是不同傳輸神經嗎?!」

 

揮開想掐住她晃看看能不能把她的腦袋搖醒一點的念頭,他改拍向自己的額頭嘆氣。

 

「哎哎,難得一道走,別嘆氣嘛~~敦親睦鄰一下。」

笑笑,平時網球部大多有朝練,若不是期中考將至停止活動,大抵沒有像今天的機會與他碰上,雖然平日在教室偶爾也會聊天,不過因為生活圈子不同的關係,像這樣子只有兩人一道的情形幾乎沒有;感謝冰帝浪費土地般的廣大校區,她在心裡想著。

「……誰跟誰要敦親睦鄰?」冥戶的半斜眼帶點不信任的瞄過來,雖然早就知道這個同班同學的腦袋與其說是天馬行空,倒不如說是線路接錯來的比較適當,就不知道為啥他還是會搭上她的抬槓,害他事後總會抱頭哀嘆自己為什麼又掉進那個異次元思考裡……。

「我跟你啊,鄰座的冥戶同學。」可愛地歪著頭笑,一手指著自己。

「…………平常借妳的功課筆記還不夠多嗎?」

「啊,那是國民外交嘛。」

 

──難道我是在進貢嗎?!忍住想用手抹臉的衝動,眼見校舍在即,他加快了腳步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啊!冥戶,等一下啦!」跟不上速度,楞了一下對著他的背影喊。

「………………」

「冥戶~~~」

「………………」

「冥~~~~~~戶~~~~~~~~~~」

「………………」

「冥戶同學~~~~~~~~~~」

「………………」

「………………………………………亮?」

「什……!!」

 

沒料到她會出這一手,冥戶整個人像是被驚嚇到般地轉身,面對著她不知作何反應。

 

「啊。」

有些意外地看到他發紅的臉,眨了眨眼,雖然覺得有趣,不過怕是他會惱羞成怒,明哲保身還是閉嘴的好。

「等一等,我跟不上。」漾開笑容,快步走向他身旁,發覺他還呆楞在原處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走啊,在發什麼呆?」

 

好不容易回過神的冥戶抬起手遮住了半張臉,像是下定什麼決心般面對她開口。

「妳……」

「嗯?」

「不…………算了。」

 

他的話終究還是沒說出口,看著他若有所思的表情,略為失望地低下頭。

 

 

※ ※ ※ ※ ※ ※ ※ 

 

 

午休的學生餐廳一角,已經是用餐結束的差不多時分,難得湊在一起的幾個冰帝有名人物不約而同的相繼出現,目標一致鎖定角落那個打從一開始就支著下巴發呆的男學生圍了過去。

「冥戶,怎麼啦,最近腦袋老是呈上空狀態。」

「…………啊?」

「不是啊的時候吧……你都在發呆耶。」

「…………沒事啦。」

 

思緒被眼前揮動的手指擾亂,抬起頭赫然發現隊裡另一組雙打拍擋早就在面前落座;冥戶皺眉,在這種時候會出現在面前的隊友對他而言鐵定沒好事。

「呵呵,我打賭冥戶八成犯相思。」老謀深算的策士鏡片後似乎閃著光芒,推了推那平光眼鏡這般的說著。

「誰…!你說誰……!!!」

似乎是一語中的,兩人看著頓時荒了手腳的冥戶很是有趣。

「啊,這就叫此地無銀三百兩吧,侑士?」

「我沒說喔。」

「你們……那麼想吃拳頭嗎?」惱羞成怒的冥戶作勢就要揮拳,面前的忍足輕抬起手笑的無辜。

「哎哎,我說的是網球的事唷,網球狂冥戶同學,停止社團活動很不好受吧。」滿意地看到冥戶無言地放下拳頭,忍足勾起了一邊嘴角笑的不懷好意。

 

「不然你以為我在指『誰』嗎…?」

「嗯,可疑喲。」

該說不愧是拍擋嗎,一搭一唱的讓人找不到反擊的空隙,冥戶正打算來個相應不理,撇過頭轉向另一邊時……

 

「嗯,是在說學姊的事嗎……?」

「嗚哇!……長太郎你什麼時候來的。」

 

聽慣的溫和聲音突然從一旁傳來,除了驚嚇到冥戶外其它人倒是不為所動,冥戶的雙打拍擋鳳太長郎揚著好脾氣的笑容插話這般對學長們說道。

「啊,就說很可疑嘛~」興味盎然的向日擱置在桌上的手臂傾向前探了一點,「老實招來吧冥戶。」

「岳人你想他怎麼可能會老實講呢?這種時候要問就應該先從那個開始下手……」

「呃,我想,這個跟那個好像是兩回事哪……」

「啊──可惡可惡!長太郎你一定知道什麼全部都吐出來!」

「這…………」

 

瞄了瞄默不作聲且臉色不定的冥戶,長太郎只能苦笑著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原來只是看學長似乎有什麼心事,雖說多嘴的結果得知大抵八九不離十,也讓他陷入該不該淌他人私事的困擾中。

「呃,我想…這是冥戶學長的私事我不方便開口……」看著無言起身的冥戶,長太郎有點懊惱地抓抓頭。「真是抱歉我不該自作主張!這樣對冥戶學長跟…………嗚哇!! 學姊!!」

 

長太郎這一喊連帶地讓週遭的眼光都聚集了過來,出現在冥戶身後不遠處,似乎也是被他的喊聲驚嚇到的就站在那兒。

「呃,你叫我?」帶點遲疑地她慢慢渡了過來,看了眼始終背對她臉色更佳陰晴不定的冥戶,小心翼翼的詢問著長太郎發生什麼事了,他只是回給她一個苦笑。

「學姊來這裡有什麼事?」

「啊,對,理科老師說上課要用到教具,所以我來找冥戶。」想起了她的目的,這般笑著跟長太郎說因為輪到了值日這件事;話才剛落就見原先不動的冥戶轉了個身就要往出口方向走,見狀急忙要跟上的卻被一股力量扯住了手臂。

「妳是,…是嗎?我是忍足侑士,請多指教哪。」那方眼鏡下的笑意很深,餘光瞄到往出口移動的彆扭隊友似乎慢下了腳步,讓他嘴角的弧度再度上揚了幾分。「有一些事想跟妳聊聊…………啊首先先請教一下妳的名字吧?」

 

被拉近了一點,因為面前人物的表情是狡獪的,所以她習慣性地偏著頭不作聲看著他想作什麼,一旁的長太郎倒是緊張地想要叫學長們惡作劇也不能太超過了。

 

「啊。」

 

突然伸出的手臂隔開了他們的距離,抬起頭,對上了冥戶含怒的目光,他沒開口只是輕推了一把,像是催促著她離開這裡。

跟著再度轉身的冥戶後頭,回頭望了眾人一眼,始作甬者只是對她揮揮手,雖說有滿腹的疑問,也只是輕行了個禮再度跟上冥戶的腳步。

 

「哪,鳳。」

「是……?」

「你還要說是兩回事嗎?」

「………………………………………」

 

像是得到滿意的答覆,冰帝的參謀不改其態地微笑不語。

 

 

※ ※ ※ ※ ※ ※ ※ 

 

 

伴隨預備鈴的鐘響,一前一後的人影通過校區往另一棟校舍移動著,走在前方的男孩拿著長型教具默不作聲地行進,後方的女孩雖空著手,要跟上男孩的腳步就夠她急忙的了。

他一直沉默,不論她在後方怎麼叫喚他仍是不作聲,彷彿她是不存在一般;雖說最近他老是會出現這種莫名奇妙的情緒,因為搞不清楚到底是她作了什麼讓他心情不好,而他似乎也不是真的完全拒人之外,所以她仍是不打算放棄般地就是想要讓他搭理。

 

「冥戶!」

數不清第幾次的叫喚,前方人不為所動的態度讓她咬了咬下唇。

 

「冥~~~~~戶~~~~~」

特有的綿綿軟軟呼喚音從後來傳來,他腳步頓了下,依照以往的經驗看來只要她開始改變語調時就是想作什麼的時候……回不回應的念頭在腦子裡拉扯著。

 

其實,他也不是刻意想要迴避她的。

只是當他發現自己的情緒很容易受到她的牽扯、自己的思緒被她的話語動作給擺盪不定,除了太遜了三個字外他沒有其它感想可言。

說真的,他不討厭、真的不討厭她,可是受他人影響的感覺實在是不怎麼讓人愉快,他不想被牽著鼻子走,可是也無法改變現況。主要原因是她,但就算他要趕開她大抵也是沒用的吧?她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又何況,就事論事她其實並沒有作錯什麼。

這種浮躁的感覺真是太遜了!他皺著眉想著。

 

神經比常人粗上幾倍、冰帝學園的生活幾乎都在網球裡渡過,冥戶亮活了十五年,似乎沒有人告訴過他那種心情其實有一個比較明確的意思。

 

想了半天還沒作出結論,背後便感覺到輕微的撞擊,跟聲音同樣軟馥馥的感觸讓他還沒理解到發生什麼事,臉上的溫度就已經自動開始上升。

「妳──!!」略為困難地半回過身,只見整個人撲在他身上,雙手還圈著他不肯放。

「作什麼啊!」

「風好大………」她咕噥著,接觸到的溫度讓她滿意地瞇了雙眼。

「要擋風找別的東西去不要賴在我身上!」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冥戶拿著教具的雙手就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要怎麼處理。

「嗯……冥戶被吹走就糟了……」

「……妳講的是哪一國話?」

 

對於能否跟她好好溝通這點徹底死了心,將手上物品移至單手,冥戶自行動手扳開她的箝制,接觸到時對於掌下的溫度意外地挑了眉,想也沒想往前一帶就將她拉至身前。

「喂!妳這熱度是怎麼回事?!」一向揚著可愛微笑的對於他的問話仍是笑的傻氣。

 

對了……;他想到,就算他的口氣再怎麼惡劣,她也沒改變過對待他的態度。

 

「啊冥戶好體貼……感動~~~」

喃喃的說著心底話,照著剛才的姿勢就是往他懷裡鑽;面前的人因為她的接觸而蹦緊著神經讓她直笑,知道他還會關心她就足夠讓她開心了。

不過她還是對於自己想要天天生病的念頭反省了一下……

 

寒風吹來讓她瑟縮,順便讓半呆滯狀態的冥戶回過神。

 

「妳不會連腦子也燒壞了吧?」半碎碎念著似的,他帶著她移動到校舍背風處。

「……喂,我不是暖爐啊!」

 

也許是真的宣告投降了,或許是面對病人的不忍心,訓斥她的聲音少了點怒意卻多了點無奈。

……如果沒有出現在臉上的可疑紅暈外一切都很有說服力。

 

「…… 。」

「嗯…?」

「……我好歹也是個男的吧?」

「嗯。」

「既然知道的話……多少要有點自覺吧?」

「可是,」抬起頭對上他的,帶著濛朧的目光讓他頓時有點動搖。「冥戶只有這樣才不會不理我啊…?」

 

………所以說原來一切到頭來都是我自找的嗎?!冥戶自暴自棄地抹了把臉。

 

「真是太遜了……」

無語問蒼天,他也只能喃喃地道出現在唯一的想法。

 

「嘻……怎麼會,我覺得冥戶很帥啊?」

 

彷彿蒼天降下雷來劈他,他用著看外星人的驚愕表情在看她。

 

「……妳是認真的嗎?」

「嗯,冥戶是好人。」

「不要發卡給我!……不對!我不是要說這個!」驚覺自己出現跟她相同脫線的念頭,抓住她的肩膀硬是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我是說…這個…妳……畢竟……男人跟……………」

她看著他認真想表達什麼的樣子,像是想到了什麼。

 

「哪,冥戶。」她的話適時地打斷他的不知所云,他帶點驚訝地望著她。

「討厭我嗎?」

「沒有!」連思考都沒有的即答,等到他意識到自己回答了什麼時,只感覺到燥熱感持續上升中。

「那,是討厭我跟別人不同的想法?」

嗯?她還是有自覺的嘛…………不對!現在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猛力搖搖頭,順道算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那樣的話,」感覺到擱置在自己肩上的手微加重了力道,她知道他在等待她的下文。

「……為什麼排斥我?」

 

一句話問的冥戶啞然,是啊,既然不討厭對方的話何來有逃離對方的理由?

 

「……也不是在排斥啦…………那是我自己的問題……」

眉頭都要皺成死結狀了,他努力想將糊成一團的腦子運作出結論,不過,一向就是轉不過來的個性要能馬上想通大抵也很困難。

 

「我啊,剛開始覺得冥戶很恐怖喔。」突然地她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冥戶在聽到"恐怖"兩字時頓時有種被打擊到的感覺。

「因為,冷淡又一直都像在瞪人的睥睨樣子嘛,一開始以為是不良少年的說…」

「…………真是抱歉喔!」

沒好氣地他回道,他的臉就是長這樣啊!不然還能怎麼辦?!

「後來就發現了其實你是個固執好勝的彆扭傢伙。」

「……妳這是在稱讚嗎?」

「嗯,比別人更努力更執著,是個不善表達體貼容易害羞的好人。」

「…………嘖……」聽不慣的話令他有些無法招架,習慣性的粗口又直覺性地冒了出來。「妳又知道了喔?!」

 

看著像是想咬掉自己舌頭般懊惱的冥戶,她更開心了。

 

「因為,」像是下定決心般地說道,笑的靦腆,那抹笑帶著淡淡的微紅,從未見過的表情讓他彷彿覺得之前那天然的傢伙是別人一般。「……我一直在看呀。」

 

「停──!」

 

半張臉將近埋入自己的掌中,光那溫度自己也很清楚現在是什麼表情。

而後,他低低的笑了出聲。

 

他終於明白了,煩燥感、和現在的、期待感,所代表的意義。

 

果真還是太遜了吧……

 

「不准說。」

「啊?」

「……要說也該是男人來說,所以妳接下來的話不准說。」

「咦──哪有人這樣規定的──!」

「我現在規定的。」

「……獨裁!大男人主義!」

「喂喂……」

「網球狂!笨蛋!」

「喂!別太過份囉!幹嘛突然罵人啊………」

 

「因為…………因為!」

扁著嘴,一臉飽受委曲的樣子。

 

「…………冥戶的(彆扭)個性是絕對不會主動說的嘛……」

 

「…………………………」

 

無法反駁,冥戶眼神遊移地看向一旁,現在才發現到不知啥時教具早被他棄之於地……啊啊上課鐘聲也早就響了吧…………

 

「……魚。」

「啊?」他轉回自己的眼光,只見她仍舊是不服的噘著嘴。

「等到你開口魚早就被自己的口水淹死了…………」

「…………妳這又是什麼另類的形容詞……」

「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

「………………」

「結果大魔王出現了……」

「好啦!我知道了啦!!」

 

才想著她跟平常不太一樣……時就馬上跟不上她的跳躍性思考;冥戶嘖了一聲,粗魯地一把撈過她,貼近她的耳鬢。

 

 

她笑,非常開心的一抹。

 

「嗯……我沒聽清楚喔~冥戶,再說一次!」

「…………囉嗦。」

 

露出小惡魔般地狡獪表情,無奈地、冥戶認命似地對著她的頭頂嘆氣,收緊了自己的手臂。

 

 

 

※ ※ ※ ※ ※ ※ ※ 

 

 

「喲,

 

幾天後的教室,出現在窗口邊的不速之客用著長長懶懶的音節打著招呼,對於他的出現只是眨了眨眼,沒去計較對方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又或是怎麼自行幫她取了小名。

 

「嗯……我不屬雞的說………」突然她蹦出這句話,沒頭沒腦的讓面前的忍足挑起眉。

怎麼看都像貓吧……妳想說什麼?」

「嗯,黃鼠狼先生,找冥戶嗎?」

 

仍是那幅歪著頭的無辜可愛樣子,身後的冥戶很不客氣的爆笑出聲。

 

「哎呀呀,在冰帝裡妳有看過比我還帥的狼嗎?」興味央然的表情出現在他臉上。是沒看過有人會這樣自己承認啦………這般想著。

 

「……所以是外星人吧?」

「……啊?」

「妳又接錯線了嗎?」伸手往她額頭敲去,習以為常的口氣讓窗口的忍足"喔~~~~~~?"地拖了好長的音。

 

很有趣也很有能耐的女孩……;忍足微笑地看著面前吵鬧不休的兩人心想,能這般馬上轉移集中冥戶注意力的,除了網球跟長太郎外大抵不會有其它的了吧?

 

「……幹嘛?」

帶著警戒的神情投向忍足的方向,那方曖昧的表情讓他不得不問他的來意。

「沒什麼,只是來看看小亮的情形如何,那麼有精神看來是很順利嘛?」用著跟剛剛稱呼同樣的調調,故意這麼地調侃著冥戶。

「你欠扁啊?!」

「哪哪!這裡沒有嗶嗶鳥怎麼辦?」

「把妳的線路給我接回去-------!!」

 

那是初冬的某一日,在冰帝校園的一景。

 



 

Nov 28,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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